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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冒】Come Back To Life

凯德拉蒸汽哨兵:

#灰色城邦AU




魔术师瑟维·勒·罗伊/安全警察库特·弗兰克




全文17k字完结


清水剧情向,感情向,软科幻,HE




AU的原设定涉及比较硬核的物理和哲学理论,食用前请一定要看一看这个AU的设定→点我!!


其他文中提到的科学概念基本都是没什么根据的胡乱捏造,理科生请不要嫌弃我quq


根据故事情节需要,对AU的原设定做了一些细节上的变动。一些涉及背景设定介绍的内容借用了部分原作原文。


接近尾声的“接力赛”情节是原作中原有桥段的扩展和仿写。


文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平行宇宙,所有设定都是虚构的,架空的,假的假的假的,包括但不限于时间,地理,法律,历史。




粗体是想要强调的重要内容。


粗体+下划线是更加重要的内容。




文风不活泼,慢热(这篇大概是非常慢热),我流OOC


人设可能会颠覆您心中的他们,会尽量在文中交代清楚人物性格形成的原因。


总之希望有人喜欢叭……没人看的话也当是圆了自己一个梦了,用灰色城邦AU写一个在混乱的未来世界里互相拯救的感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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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女人没来得及发出的惨叫被贯穿气管的刀刃堵在嗓子里,她双手撕扯着伤口栽倒在地,胸脯剧烈起伏了十秒,停止挣扎。




破败的老公寓外雷声大作,暴雨在遍布裂痕的肮脏玻璃窗上流成瀑布,负责巡视老城区的“蜻蜓”由于糟糕的天气早已返回机库待命,库特·弗兰克有些庆幸现在身边没有那些烦人的嗡嗡声,也没有包含三万只相控阵感光元件的复眼凝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拔出匕首,仔细擦掉上面的血迹,垂着眼睛走进雨中。






01




瑟维·勒·罗伊回来的那天也在下雨。




魔术师狼狈地站在门口,呢子礼服彻底湿透,雨水顺着礼帽帽檐在眼前滴成一片小型水帘,他把贴满海关标签的皮箱拎在手上,朝库特露出一个困惑又充满歉意的微笑,折叠手杖湿漉漉地靠在门边。




“抱歉弄湿了地板,亲爱的,我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摘下同样浸透雨水的手套,抚摸爱人那道纵横右眼和眉骨的伤疤,“前往码头的半路突然开始下雨,我只能选择回程,这种天气是不能出航的。真奇怪,今天不该是个晴天吗?”




而握住门把的库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厨房里的水烧开了,茶壶盖被蒸汽顶的哐当作响,染血的枪支和匕首还丢在洗碗池里,他顾不上理会。




“……瑟维?”




“是的?”




“进屋吧。”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




-






瑟维·勒·罗伊五年前去世了,沉船事故,新闻说那座计划载着魔术师巡演全世界的豪华游轮永远留在了大西洋海底。那天早上瑟维穿着整齐的呢子礼服,站在镜子前昂起下巴,让库特为他的领带打上温莎结。贴满标签的皮箱在门边安静地等待着,一个阳光充沛的日子,适合出行,适合愉快的吻别。




“一路顺风,我的爱。”他最后一次亲吻了魔术师。




瑟维的书房被用成了储物间,看起来更像一个维多利亚时期典型绅士的收藏室,各种颜色的大衣、衬衫、西装马甲紧凑地挂满衣橱,衣帽架上长柄雨伞排列有序,礼帽们整齐地叠在一起。阳光总能穿过透亮的窗户洒进屋来,落在被库特打理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落在书柜上,高低起伏的书籍背脊和成沓摆放的信件组成一副巨大的山脉油画,几支枯败已久的玫瑰生长在纸质的悬崖缝隙里。




库特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一个上锁的抽屉,他撬开锁,里面有个深红丝绒的小盒子,银色的戒指陷在柔软的暗色绸布里,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把它放了回去。




-




独自一人的五年,时间转得飞快,突如其来的技术大爆炸时代使整个美国分崩离析,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也是如此。一夜之间崛起的罗克塞特企业接手整座洛杉矶,一并囊括周边的诸多小城,“罗克塞特城邦”随之建立,蓝色眼睛标志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无数灰盒子形状的研究所大楼拔地而起,年复一年向世界输出数百项技术成果,领先世界的精神科学和概率物理学应用能力使这座城邦以最坚实的地位屹立于北美大陆。




罗克塞特企业的首席科学家米普尔对整个企业贡献极大,他先是推演出思维传导公式,并不断完善思维对接和思想传输理论,最终取得了脑皮质精神链接实验的首次成功。近年来,他又在探究人类“存在”问题的概率链时偶然发现了“范式反应”——这种现象被要求以范·罗克塞特的名字命名,他声称这是一种可以通过消耗电力制造范式力场、将死者复生的微渺可能性在特定条件下无限放大的纯粹科学,是对质能方程式最简洁的展开。




这两项成就足以使米普尔立足于全球学术界万人之上,而科学家的野心不止于此,他建造了一个相当巨大的范式力场发生器,仪器塞满整间实验室,满负荷时需要消耗整个地下核电站十分之一的发电量。科学家叫嚣着要把整个地球笼罩在范式力场中,执政官先生似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巨大利益,于是默许了这场实验。大灾变随之发生,失控的实验先是令研究大楼陷入范式混沌,通讯中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个小时后仪器再次启动,七千六百平方公里的罗克塞特城邦被整个罩进低强度的范式力场。成百上千的复生者在那个雨夜从黑暗中出现,城邦执政官范·罗克塞特带领警察部队趁着黑夜有条不紊地展开杀戮,雨水冲刷血迹,天亮时暴雨的势头依旧没有减弱,没有活人知道前一夜发生了什么。




新法案《预防犯罪法》紧急启动,无数摄像头布满城邦的每个角落,负责监视天空的“蜻蜓”飞行器嗡嗡作响,混沌因数终于趋于稳定。每一只“蜻蜓”的数据库里都有一份黑名单,具有死亡记录的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了解范式混沌的人也被同样锁定,“蜻蜓”腹部嵌着致命的一次性电池,超高压脉冲电离空气产生的等离子球会将他们化为飞灰。不明就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人群为了维护隐私权而每月举办不下五次游行,政府并没有解释什么。肃清行动还在暗中进行,“蜻蜓”和摄像头的监视错综密布整座城邦,而安全警察只需要注意死角和漏网之鱼,比如那些暂时逃掉或者被活着的人刻意包庇起来的雨夜复生者。




库特·弗兰克就是负责清理行动的一员,而瑟维恰好在那个杀戮之夜的隔天一早,淋着雨摇响了门铃。








02




库特梦到七年前的赫尔曼德战争。




当时的世界还是那个国界清晰的世界,尚未变成这盘庞大的散沙,他还没和瑟维一起搬去洛杉矶,更不是罗克塞特城邦的安全警察。他受训于英国陆军,随着部队驻军阿富汗。黄昏的天空熊熊燃烧,他跑在热气腾腾的沙地上,试图在一片荒芜中寻找掩体,红色瓢虫从肩上的弹孔里蜂拥而出,敌方制糖机的爆裂声追逐他踉跄的脚步,他掉进熬制糖浆的热锅里,眼前的世界万花筒般颠覆旋转,他有些神志不清,闭上眼又缓慢睁开。黑暗涌进视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那个在被子里搂住他肩膀的手臂的温度。




“库特,”怀抱的主人用胡茬浓密的下巴蹭他的额头,声音听起来像闷在水里,“你做噩梦了吗?”




他试图忽略耳鸣带来的隔离感,把脑袋更深地埋进对方怀里:“没事,我很好。”




库特厌烦战争,但这个世界永远战火不断,无论他身处阿富汗还是北美,英国陆军部队或是罗克塞特法律执行司,都无法逃离手握屠刀淋枪浴血的士兵命运。只有面对瑟维他才能短暂地把那一切抛在脑后,温雅高大的法国魔术师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仿佛世间温柔明亮的东西全都住在他眼里。壁炉,鲜花,茶。




噩耗从海上传来后,库特像梦游一样度过了色彩流失的五年,独自见证旧世界的崩塌、城邦世界的建立。身为退伍军人的库特为了在新世界谋生,不得不加入城邦的安全警察部队,罗克塞特企业的蓝色眼睛标志遮蔽了他内心世界的大部分天空,法律执行司的军事化壁垒轻而易举地把失去希望的他禁锢其中、改造成一部绝对服从指令的机器。而现在,心头空缺的那个豁口终于被重新填上。




黑暗中,库特更加用力地抱紧失而复得的爱人,一言不发。




-




瑟维对这一切都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什么库特要切断家里的所有线路,不让他打电话,联网,查看电子邮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地下室的门会突然被木板钉住,不管里面有什么,库特对它总是避而不谈。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库特禁止他走出家门,连去花园里都不行。当他提议出去散散步的时候,库特总会温和又强硬地将他的手从门把上拉回来,安抚似的把他的指节放在嘴边印下轻吻,脸上带着柔软无奈的歉意。




“我很抱歉,瑟维。但是不行。”




于是他只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对着仅有的几个频道坐一下午。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漏洞,一些真实的事物对他来说无比陌生,比如新闻主持人一语带过的《预防犯罪法》,还有什么“城邦之间的科技较量”。他还没来得及搞懂屏幕里的人在谈论什么,遥控器就被库特拿走,画面切换到体育频道,摄像机正在转播两所公学的马球比赛现场,真该死,大学毕业之后他就对这项运动失去了兴趣。更过分的是当天晚上库特就爬上屋顶调整了天线,现在电视只剩下体育频道可看。




瑟维感到困惑,甚至因为过于困惑而有些恼怒,但他永远不会冲库特发脾气,毕竟身为军人的爱人每天都在进行无比辛苦的工作,关于这方面,库特不想说,他也不追问。瑟维在心底偷偷计划自己着手调查这一切,而当库特嘱咐“最近外面很混乱,到处是摄像头,出门很危险”的时候,他假装对沙发产生迷恋,躺着装出一副“我要在上面睡一万年”的样子,冲对方潇洒地挥挥手。




“放心去工作吧,我不会出门的。魔术师现在得听军官先生的话,是吧?”




库特笑出声,扣上房门,门外传来锁头转动的咔嗒声。




-




库特知道死亡来临时,撒旦的仆从们一定会唱着歌把自己拖进地狱,但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城邦的警务总监下派了新的清理任务,老城区的天气很糟,大雨伴着电闪雷鸣连续下了十个小时,快要压垮天幕的乌云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蜻蜓”无法在雷雨天巡逻,而系统一个小时前收到情报,一名确认身份的复生者正躲藏在老城区的一栋公寓里。库特作为警察部队的精英队长被临时派遣去执行任务,一队安全警专用SUV引擎轰鸣破开雨帘,呼啸着冲向城邦边缘。




由于雨势过于浩大,狙击的方案被排除了。考虑到公寓里的其他住户来不及疏散,库特权衡利弊,决定放弃武装突袭直接上楼手刃对方,整个过程进行地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手无寸铁的女复生者被切开气管,很快没了呼吸,雨停之后“蜻蜓”就会赶来,把冰冷的尸体变成一撮冰冷的灰。




库特拔出匕首,仔细擦掉上面的血迹,垂着眼睛走出公寓,走进雨中。




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应该下地狱的人,一边偷偷庇护死而复生的爱人,一边绝对服从罗克塞特的命令、将其他复生者像蝼蚁一样碾死在脚下。沉重的负罪感和对瑟维的爱动摇着他心中那座为罗克塞特企业筑起的坚实堡垒,库特几乎听到了土石砖块晃动的声音,他摇摇脑袋,试图丢弃危险的念头。




为罗克塞特效命能够让他接触到一些企业内部的有利资源和消息,库特需要利用它们来保证瑟维的安全。比如动用身为安全警察的一些小权力,切断自家附近的一部分摄像头;再比如前些日子他碰巧联系上了那位自从灾难发生后就销声匿迹的疯狂科学家——罗克塞特先生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称,他们的前任首席科学家窃取了企业的核心机密,试图叛逃至另一座城邦,安全警察们正在密切追踪。心机重重的城邦执政官一边隐瞒那场灾难和自己的责任,一边秘密进行着对米普尔的追杀。




几周后科学家的尸体在某处郊外的安全屋被发现,新闻随之报道了案件的终结。但没人想到,米普尔那个疯子在穷途末路时竟然用脑皮质精神链接提前将自己的大脑思维回路作为数据上传进控制整座城邦运转的网络系统里,肉体死亡的那一刻,他在系统巨大的数据洪流中重获新生。当库特在指挥室动用权限偷偷关闭摄像头的时候,躲藏在网络系统角落里的米普尔察觉了这个行为,于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弹出一张浮在空中、像素点不断闪烁的大脸向之问好,把库特吓了一跳。他声称自己正在试图取代系统中枢的位置,这是他实现某个大计划的重要一步,目前离成功只差那么十万八千里,“胜券在握”,是吧?




库特跟着差不多算是变成AI程序的米普尔的指引,在企业园区的某间密室里拿到一台小型范式力场发生器。作为交换,他负责向米普尔提供一切科学家所需要的外界情报——在成功夺取中枢地位前,米普尔的回路还没有控制全城监控探头的权限。




库特把发生器带回家,藏进地下室,时刻做好了如果瑟维发生任何意外,就用这台发生器制造范式力场重新复活爱人的准备。但他不希望有意外发生,死者复生的时间锚点是无法预测的,米普尔说过,“在范式力场里,被打碎的花瓶可以变得完好如初,但那只完好的花瓶知道自己曾经碎过吗?当然不,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只花瓶。”




这一切都被写进日记——他有写纸质日记的习惯,在军队时养成的。搬到洛杉矶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件都被库特·弗兰克认真地记录进一本不算厚的羊皮笔记里,而这本重要的日记必须藏在家中某个不能让瑟维接触到的地方。




库特向上帝祈祷,希望瑟维永远不要打地下室的注意。






03




七年前的夏天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噩梦,库特完整地从阿富汗回到英国,却带着七个弹孔,多处骨折和无数割伤。瑟维签约的剧院倒闭了,魔术师无暇寻找新的工作,一心一意陪在病房里照顾爱人三个多月。除去折磨躯体的伤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也令库特难以安睡,意识刚刚进入浅眠他就会立刻回到尘土飞扬的阿富汗,鲜血从捂住伤口的指缝里汩汩而出,枪声和爆炸穷追不舍,他跌进黄昏下沸腾的赫尔曼德河,不停地下坠,下坠,直到瑟维的呼唤把他从漆黑的溺水感中拽出来。一次又一次。




那个刚入伍时在军营里捧着故事书给战友们调剂紧张生活的18岁小士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战争锤炼得更加深沉寡言的男人。瑟维替他修整茂盛生长的胡子,朗读《格列佛游记》陪他消磨漫长难熬的病床时光,或是轻柔地抚摸那道横贯右眼、已经愈合的伤痕。有次他自己挣扎着从河水中醒来,瑟维趴在床边熟睡着,黑暗而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监测仪器滴滴作响,他艰难地抬起手,替魔术师抚平一撮翘起的发梢。




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库特总算从乱七八糟的管子和针头里脱身。他们在伦敦休养了两个月,随后搬去美国,瑟维通过电邮和洛杉矶剧院的负责人谈妥了一份薪酬不菲的新工作。起初他们只能住在接近红灯区的一栋廉价公寓里,斑驳的墙壁岌岌可危,仿佛随时会在邻居们震天动地的鼾声中坍塌成一片废墟。房客们都是热情的好人,和他们各自的鼾声一样豪放,大家很快熟络起来,这群社会底层的美国大汉活跃得像马戏团的猴子,天天热衷于拖着瑟维去酒吧共饮威士忌,或是执着地敲开新邻居的家门,请开门的库特品尝自制的土豆泥和黄油曲奇。瑟维是经常和其他房客聚在一起的那个,而内向一些的库特总是选择待在家里,边看书边享受邻居送来的小零食。




那年圣诞夜,喝醉的酒鬼们勾肩搭背在楼梯上跳踢踏舞,胡言乱语地吼着不成曲调的圣诞歌,疯狂擂门邀请他们一起去天台喝酒。瑟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关上灯,狭小的客厅里一片漆黑,敲门声还在继续。




“不和他们一起去吗?”库特笑着询问。瑟维居心叵测地把手伸进他的衬衣里,他躺在沙发上,温柔地揉着魔术师脑后的软发。门外的喧闹声逐渐往楼上去了,踩踏楼梯的脚步震得楼房摇摇欲坠。




“我更想和你去房间里。”魔术师星辰般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光。




-




魔术表演在洛杉矶相当受欢迎,很快他们有了足够的积蓄,在城镇远郊的树林旁买下一栋小型别墅。库特的康复期还很漫长,瑟维在外工作的时候,他负责在家修理花园破损的篱笆,为车库里的越野车保养轮胎。这就是最让瑟维感到奇怪的原因,他的记忆真的出现了断层,对他而言,在因为大雨而临时取消出航计划的那天之后,他发现库特突然开始进行一种类似雇佣兵的工作,上班时间并不稳定,可能也并不安全。而且库特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挺拔,更加强势,也更加依赖自己。




另一个奇怪之处在于,在瑟维被爱人以“外面不安全”的理由强行锁在家中的这段时间里,剧院并未联系过他,手足无措的迷茫之后,瑟维决定亲手拨开迷雾,开始暗中调查怪象的原因。




于是在库特走出家门的五分钟之后,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一开始他持续努力了一周,每天在确定库特离开后,他都会尝试连接网线、尝试从阁楼的窗户爬出去像库特那样调整电视天线、尝试撬开上锁的抽屉柜子希望从它们的肚子里得到什么像样的答案,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拨号连接永远是失败,每一扇窗户都紧紧关着,柜子上的锁也纹丝不动,家里能够造成打击伤害的工具都被库特消无声息地藏了起来,别提锤子,他甚至连棒球棍都找不到了。




好在厨房的刀具还完整地摆放在刀架上,瑟维选择了那把小巧坚固的牙形面包刀。地下室的门被七横八竖的木板死死钉住,几乎每天库特都会检查钉子是否牢固,瑟维撬下一根,晚上归来的库特就会重新钉上三根。意识到爱人的警觉,瑟维想到新的办法,他耗费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在地下室门口忙活七八个小时,终于把所有钉子撬到松动但不至于被察觉的程度,而今天,他打算一口气拔光所有已经松动的钉子。




钉子和木板散落一地,地下室的门终于被打开,裹挟着尘埃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瑟维打了个喷嚏,走进光线昏暗的房间。地上摆着一台电视机大小的古怪仪器,上面放着一本封皮卷曲的笔记。瑟维把它拿在手里,抚去厚厚一层灰尘,然后翻开,熟悉的字体印入眼中,这样的笔迹曾出现在每一封库特从战场寄来的情书和信件上。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读完整本日记,安静地回到楼上。瑟维非常镇定,脑子转得飞快,坐在沙发上理智地分析库特被PTSD折磨到疯掉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还想出更多的可能,或许库特现在的工作是作家,在写作过程中陷入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无法自拔,并且将周围的一切改造成假想的样子。所以外面肯定没有让库特草木皆兵的摄像头,那些冷面煞神般的安全警察一定不存在,现在坐在这里的瑟维·勒·罗伊也绝对不是什么雨夜复生者。日记中描述的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起身冲进起居室,疯了似的翻箱倒柜,最终在库特的衣柜里找到了叠放整齐、压在最下层的印着罗克塞特企业标志的工作服,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魔术师手心发冷,浑身颤抖。




他割断花洒的导水软管,顾不上浴室地板水流成灾,鹰嘴形状的铜制花洒头狠狠砸在窗户上,在第五下的时候整块玻璃碎裂开来。他带上帽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大衣里,从破碎的窗户翻出去,沿着街道飞奔起来。




-




他跑向圣克里斯托弗墓园,半路开始下雨。




记忆中穿着工装服的库特在小别墅的花园里一边修理杂草一边打趣:“如果我以后还要去打仗,死在战场上,请你把我带回洛杉矶,我想睡在圣克里斯托弗墓园的那片薰衣草田旁边。”




瑟维披着西服外套端着咖啡倚在门边看对方,“行。”他微笑,“你得提前做好和我躺进同一个棺材里的准备。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种一小片薰衣草?”




“这就是我为花园除草的原因,亲爱的。你该去上班了。”库特扬起眉毛,朝魔术师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园艺剪刀。




厚重的雨云几乎快触到被风吹得哗哗直响的树梢,他淋着雨穿越那片薰衣草海洋,紫色海浪在身旁汹涌起伏,似乎在为他重现那场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海上风暴。魔术师在排列成岛屿星盘的墓碑群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他仿佛正在经历沉闷冗长的弥撒仪式,唱诗班的孩子们环绕四周,空无一物的棺木被放进墓坑,泥土落在上面发出闷响。乌云像一群巨大的乌鸦盘旋在墓园上空,他就是那位迟来的吊唁者,回溯时间前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魔术师的黑白照片冲他微笑,墓碑上刻着一句话:R.I.P.——瑟维·勒·罗伊,世上最出色的奇迹。




整个世界仿佛被巨浪拍碎成齑粉、被龙卷风搅碎在宇宙尽头不复存在,眼前的碑林花海真实又虚幻,他觉得自己离库特·弗兰克那么近又那么远。他们之间好像只隔着一个眨眼,又好像隔着真真切切的五年。他想起两人临别时的最后一次亲吻,想起那枚被自己藏在书房抽屉里的求婚戒指,想起库特从战场寄来的信件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对你的爱矢志不渝。




瑟维·勒·罗伊心中那片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最终缓缓归于平静。






04




傍晚时雨还在下,库特打着伞走进院子,小走廊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大片零零星星的碎玻璃,窗口像个通往深渊的黑洞,客厅里没有开灯。库特伸手去摸外套下的枪柄,身后传来一阵踩踏水洼的窸窣声,他飞快地拔枪转身,雨伞翻倒在一旁。枪口端平又放下,两人在雨中面面相觑,库特从对方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




瑟维显然是跑着回来的,一路淋雨,体质疏于锻炼而有些喘不上气。他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呼吸,帽子掉进水坑,顾不上去捡,“库、库特,库特,我有话对你说,”他气喘吁吁,原本伶俐的口齿变得磕磕绊绊,“有件东西,在我的书——”




“别说了,瑟维。”




对方打断他,一串钥匙抛来,魔术师伸手接了三下才抓稳。库特的脸埋在阴影里,他把枪放回腰间,转身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房门。“抓紧时间,你去车库。”




他走进家里,逐一检查每处角落,在确认除瑟维造成的狼藉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留下的痕迹之后,他来到地下室,沉默地跨过堆在门口的木板,把范式力场发生器和日记一起带到屋外。瑟维在车库等他,风把开启一半的铁皮卷闸门撞得轰轰直响,天色越来越沉,库特将仪器和日记放进后备箱,还有枪支弹药,几套衣物,一箱又一箱军用快餐。瑟维哑口无言,高大的成年男人像个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爱人迅速将库房搬空,面无波澜的神态仿佛表示库特之前早已做好了随时开始逃亡的准备。




“我们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先趁着下雨离开这里。城邦气象台中午发布了雷雨预警,大部分城区的‘蜻蜓’都被遣回机库,否则你也不会安然无恙地回家,感谢上帝。不过摄像头仍在工作,虽然附近街道的监控被我切断了,但很快控制室就能在其他区域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你。根据你最后出现的地点,警察部队会顺藤摸瓜找来这片没有监控的可疑郊区,甚至‘蜻蜓’也会来。”库特坐进驾驶位,在系好安全带后伸出双手捧过瑟维的脸,目光深深望进魔术师有些无措的棕色瞳孔里。瑟维从没见过他温驯的小士兵如此坚定又果决的样子,仿佛一头听到战争号角吹响的警惕雄狮,随时准备把尖牙利爪亮给尚未现身的敌人,却又无限温柔地望着自己,没有半句责备。他听见他说:“别害怕,好吗?这次我在你身边,不管这该死的世界变成什么鬼样子我都会保护你,一定会,我保证。”




安全警察的效率比预估的更高,引擎发动的时候子弹击中后车窗,库特猜测今天出外勤的一定不是队里最老练的狙击手,或者同样该感谢暴雨的干扰。第二枚子弹击碎后视镜,库特猛踩油门,越野车像斗牛场上暴怒的非洲公牛一样冲出车库,半开的卷闸门直接被撞变形,车轮剧烈摩擦路面,水花飞溅。




平衡在面临危机时轻而易举地被打破,他的心刚经历一场地震,罗克塞特壁垒土崩瓦解的坍塌声久久回响。




-




他们踏上逃亡之旅,像谍战片里演的那样,开着轮子快要飙报废的越野车跑过城区和公路,在警察部队的枪口下、“蜻蜓”复眼和摄像头的注视下体验真正的绝处逢生。早已适应旧世界平静时光的瑟维明显不擅长应付突变巨大的新生活,好在这件事还有浪漫一点的说法:和心上人亡命天涯。




接下来的两个半个月,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车里度过,车子绕着罗克塞特城邦边缘地带环绕一周,那些由“蜻蜓”和密集检查站组成的隐形围墙截断了逃离路线;无人看管的山林边沿立着高耸入云的电网墙,上面挂着无数鸟类不成形状的干尸;靠着海的那边也有海上围栏,只有拿到通行许可的船只才能从港口离开。越野车载着他们艰难地跑过山间碎石路、远郊城区破破烂烂的老街道、海滨公路、跨河大桥。他们困倦时缩在座位上休息,库特的脑袋靠在瑟维的肩膀上,怀里永远揣着枪。




逃亡途中库特是自觉承受多数伤害的那一个,他可以在枪林弹雨中一边猛打方向盘一边腾出手护住瑟维的后脑和脖子,也可以在碰上单只“蜻蜓”准备发射等离子球的时候一枪打烂它的腹部,快速撞开瑟维挡下电池爆炸带来的气浪和冲击。有次他们在山地公路上奔逃,越野车的车身在警用SUV的激撞下被碾向道路一侧的石壁,嶙峋的岩石挤压铁皮向内凹陷,库特用胳膊撑住扎向瑟维脑袋的铁板和钢条。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在逃脱追击后库特才有空低头看一眼自己皮开肉绽的手臂,只是看了一眼。




“我说过这次会保护你的,而且我总是反应比较快嘛。”




在瑟维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笑着任由爱人喋喋不休地埋怨,伸出另一边同样满是伤痕的手安抚似的去摸瑟维的侧脸和胡子。最后魔术师垂眼不语,侧头亲吻他的手指和掌心。




军用快餐很快消耗殆尽,警察部队的穷追猛打却从未中断过。社会矛盾也正在激化,政府堂而皇之地加大《预防犯罪法》的实施力度,更多的监控设备出现在城市里,愤怒的群众发出更加激烈的抗议声,举着示威横幅要求终止“践踏隐私法”,这座科技政治发展极不平衡的城邦似乎正在一步步走向混乱。他们在途中多次见过被逮捕的复生者遭到秘密处决,有的被枪毙,有的被剖开气管,尸体被烧成碳、剁成碎肉、丢进焚烧炉,更多的直接被“蜻蜓”发射的火球瞬间化为灰烬。越野车的车身布满弹孔,玻璃几乎完全破碎脱落,半个车头扭曲凹陷,当最后一个备用轮胎在某次角逐中被子弹射穿之后,他们不得不放弃逃出城邦的计划,将这个伤痕累累的老家伙遗弃在路边,把仅剩的口粮和必需的装备转移进临时落脚的废弃工厂里,包括车里的老式录音机、范式力场发生器和库特的日记。在他们摸黑穿过走廊上钢筋裸露的水泥地面时,一群夜行生物窸窸窣窣地从他们头顶飞过,飞往黑洞般没有边际的走廊尽头。逃亡生活就像开着飞船闯进了无边无际的漆黑宇宙,最后飞船坏了,他们漂浮在真空里进退两难。




库特像当初瑟维刚回家时那样嘱咐他不要离开工厂,每天独自跑去危险重重的城市中心弄来食物和药。子弹所剩不多,库特希望尽量避免战斗,因此身为复生者的瑟维绝对不能露脸,这一次魔术师总算学会了乖乖听话。




长期的高度紧张和过度劳累,加上恶劣环境影响伤口愈合,库特最终生病了。他浑浑噩噩地在工厂里躺了三天,简陋的藏身处没有床,瑟维把多的衣物铺在地上,脱下大衣给库特当被子,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帮他注射抗生素。恍惚间库特又梦到七年前的赫尔曼德战争,但沙地和枪声仅仅是一闪而过,画面跳跃到洛杉矶红灯区附近的那栋老公寓里,歌词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圣诞歌在耳边隐约回荡,他好像看到黑暗中那对星光般灿烂的眸子,又似乎感觉到有谁正把眼睛埋进他的掌心流泪。




库特清醒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晚上了,托抗生素的福,病热终于彻底退下,他睁开眼就对上魔术师透出焦虑的棕色眸子。




“我很抱歉,亲爱的,关于地下室,花洒,玻璃,关于你受的伤,关于一切。”




魔术师内疚地拉过他的手,张了张嘴想要吐露很多,库特又一次打断了他。




“没关系,瑟维。”他温柔地摩挲对方的指节,“我也爱你。”




-




瑟维·勒·罗伊自杀的那天也在下雨。




那把库特留给他防身的手枪掉在满地尘埃里,魔术师用它射穿了自己的太阳穴。库特回到工厂时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爱人,还有他们之前从越野车里带下来的录音机,旁边的地面上是一句用手指划开灰尘留下的提示:播放它。




库特按下播放键。




“…嗨?呃,这玩意儿还好使吗?……我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咳,那么,这是一条给库特·弗兰克的语音留言,我的士兵先生,我的挚爱。”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是说,‘一会儿将要出现的画面’。噢,噢…宝贝,答应我不要太难过,好吗?你知道的,瑟维·勒·罗伊这个老混蛋五年前就该进坟墓了。你已经为我受了太多伤,亲爱的,带着我你哪儿都去不了,政府敲章的死亡记录让我无法通过那些天杀的检查站,但是你可以,你一个人完全可以活下去。即使他们已经把‘库特·弗兰克’这个名字放进了黑名单,你也可以去找那位变成AI程序的朋友帮忙做手脚,让我想想他叫什么——米普尔!是的,米普尔。我看过你的日记,记得吗?”




“你是那么温柔,库特,很抱歉我之前的鲁莽行为给你带来现在的麻烦。知道这辈子我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遇到库特·弗兰克,这就是我的答案。去海上之前我准备好了求婚戒指,想在返航回家的时候再送给你,可它被我放在书房里了。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库特,无论如何我对你的爱都矢志不渝。答应我,离开这座城邦,别守着一个亡魂。你是个固执的小呆瓜,所以受伤流血的总是你,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永远别再受伤流血,我会心疼到落泪的,因为对我来说,库特·弗兰克也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奇迹。”




“快走吧,亲爱的,还有…晚安。”




录音结束了,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留言开始第二遍循环,没人去关掉它。




“…嗨?呃,这玩意儿还好使吗?……我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咳,那么,这是一条给库特·弗兰克的语音留言,我的士兵先生,我的挚爱……”










05




在那之后,库特用小型范式力场发生器制造一次又一次范式混沌,陆续复活过二十二个瑟维·勒·罗伊,然而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一个瑟维逃离死亡的命运。




-




魔术师回过神时吓了一跳,他记忆里的上一秒还在浴室对着洗脸池犯困,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就跳跃到空旷的楼顶天台,可能是某处尚未完工或已经废弃的高楼废墟,猎猎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冷战,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睡衣。一只突然伸来的手握住他的,凸起的疤痕和薄茧的粗糙触感落在手心,他失焦的眸子这才注意到库特·弗兰克正哀伤地望着自己。




“你是第二十三个。”库特说,声音比魔术师印象里的沙哑低沉了不少,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无法理解这个代表顺序的数字有什么含义。




“之前的二十二个你,除了被安全警察枪决的一次、被‘蜻蜓’杀死的两次,其余十九次,知道真相的瑟维·勒·罗伊无一例外选择了自杀。加上最开始那次,瑟维,你在我面前死去二十次,整整二十次!每一个你的遗言几乎都是同样的话,你才是那个呆瓜!我知道你希望我离开罗克塞特城邦好好活下去,我也知道现在和你说了这些,‘第二十三个你’一定也会自杀,只要是你就一定会,妈的。你总觉得自己会拖累我,每一个你都那么固执,那么蠢,天啊,笨蛋!我那么爱你,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痛苦。”




瑟维瞪大眼睛,看着库特泛红的眼眶里断断续续地掉出泪水,像一场淅沥的雨。在战场上早已习惯忍耐和沉默的士兵好像永远不会哭,魔术师更是没见过库特如此脆弱又委屈的样子。他懵头懵脑,惊慌中只顾得上用睡衣袖口帮爱人擦掉眼泪,库特轻轻推开他,向后退去。




“…抱歉,我,我不是在责备你,你们是二十三个独立的个体,我不该对你抱怨这些…对不起。但是,但是没有瑟维·勒·罗伊,库特·弗兰克根本不想一个人活在这糟糕的世界上,那样毫无意义的生活我已经熬了五年,米普尔的范式力场让我看到希望,所以我一次次把你从天堂拉回黑暗的现实世界……可能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那台力场发生器刚才已经被我破坏了,就让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说话。”




库特还在流泪,哭得像个绝望无措的孩子,瑟维心疼极了,想把对方拉进怀里安慰一番,却惊恐地发现库特正站在没有护栏的天台边缘,冷风呼啸着拉扯他的发梢和衣角。




“回来,库特!”瑟维上前几步冲他大喊,“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能一起面对,像以前的任何时候那样!”




“但我们无法一起逃出这座城邦,我也不想再体验失去你的痛苦了。晚安,我的爱。”




库特露出一个苦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仰去,轻飘飘地消失在风里。




-




第二十三个瑟维的故事展开于藏在废弃工厂里的日记、某个不幸市民家门前信箱里的报纸、广场上24小时播放时政要闻的无数公共大屏幕。在他消耗漫长的三个星期弄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并未像以往复生的任何一位魔术师那样选择自杀,毕竟那个需要以结束自己生命来保护的爱人已经不在了。




并非第二十三位魔术师的心思更为缜密,只是其他二十二位身后都有所期待,有所等待——而他没有。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回头、给他慰藉。他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在前方。




这是他的优势,即使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每时每刻都痛苦万分。




此时的社会矛盾已经激化到顶峰,人数更加壮大的示威队伍出现在城邦各地,议会大厦和城邦政府大厦被围城人墙的防暴警察牢牢护卫着,装甲车上的高压水枪和震撼弹严阵以待。持有杀伤性武器的安全警察藏在大厦内部,负责保证监控设备的安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雨夜复生者”的都市传闻,甚至有人蓄意破坏墓地附近的摄像头、试图制造范式混沌复活死去的家人;记者和采访队伍摩拳擦掌,总有多家媒体的直升机盘旋在复生者处决现场;城邦议会议长在同示威者代表进行会谈时发出警告:如果情况持续恶化,政府会考虑将暴乱的所有参与者拖进那份“蜻蜓”持有的黑名单。人民和政府彼此龇牙咧嘴地互相威胁试探,双方暂时僵持不下,社会局势一片混乱。




好在社会暴乱也算一种掩护,瑟维立起衣领、压低帽檐就能比以往更加轻易地融进情绪激荡的人群中。他需要网络,需要和米普尔对话,需要一台新的范式力场发生器来复活库特·弗兰克。米普尔的思维回路早已隐匿在城邦网络数据庞大的系统里,瑟维无从下手,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技术爆炸时代人人必备的身份证件,因此同样无法使用电子公共电话。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米普尔竟率先找上了自己。




当魔术师趁着雨夜试图穿越城邦边缘的另一片废墟时,路边废弃的电子电话亭里传出来电提示的蜂鸣声,夜幕下的整条老街安静得像庞贝死城的一角。瑟维警惕地环视四周的黑暗,扣上电话亭的门锁,把自己隔离进这个孤零零的大号饼干盒子里,接起电话。雨水顺着玻璃墙壁流成尼亚加拉大瀑布,弹在空气中的虚拟通话界面闪着淡蓝的光,米普尔的像素头像出现在上面,跳跃的编码和符号在他表情活跃的脸上流动。




“很早之前我就通过一部分处于掌控之下的摄像头找到你了,罗伊先生,不过重新接通报废电子电话的联线浪费了一些时间,入侵正常工作的电话会被城邦安全系统察觉,所以我们得等待合适的机会另辟蹊径,你懂的。”科学家呲牙露出一个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瑟维开门见山提出自己的请求,米普尔非常果断地一口回绝。




“你真是比你的小对象还要天真,我的朋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眼前:弗兰克复活你二十多次,后来结果如何?二十多个处于不同时间锚点的瑟维·勒·罗伊可以说是二十多个完全不同的陌生人,除了锚点之前的记忆外你们毫无共通之处。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的小男朋友复活,重生的弗兰克也不再是那位护送之前那个你踏上逃亡之路的小骑士了,能理解吗?”




“我当然明白,我看过他的日记!我不在意他是否记得这些事,更不在意要复活他多少次,只要是他我就会全心保护,就像他曾经努力拯救我时做的那样!”瑟维少有地暴躁起来,一拳砸在电子电话上,老旧仪器不堪重负地冒出火星,浮在半空的虚拟面板跟着闪了闪,“既然你知道这一切,难道说这几个月你一直在暗中监视——”




“没错,自从我悄悄取得一小部分摄像头的权限之后,监控弗兰克的行踪就变得轻而易举,毕竟大计划的重点部分需要他的参与,有胆量反叛罗克塞特帝国的内部棋子相当重要,我得牢牢盯着他。可他自从得到范式力场发生器就再也顾不上和我联络了,而更可惜的是,他已经死了。”米普尔的头像瞬间变成黑白色,假模假样地眨巴眼睛挤出几滴莫须有的像素眼泪。瑟维拧紧眉头,竭力克制再出一拳的冲动,拳头在身侧攥得咔咔响。




“求你,帮我复活库特,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即使你要求我引爆核弹和这天杀的世界同归于尽我都愿意。”




黑白的米普尔头像突突地弹了两下,重新变回蓝色,脸上数据编码的流动速度明显加快,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正等着你开口呢!”如果他有实体,一定会当着瑟维的面手舞足蹈,实际上他确实那么做了,米普尔用全息投影制造出一个迷你的全身像,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科学家小人在瑟维头顶连翻好几个跟头,“那就由你代替弗兰克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如何?嘿,不过放心,我可没说要用上核弹!”




“在我用脑皮质精神链接把自己的思维回路上传进控制整座城邦的网络里后,我试图夺取中枢的地位,若是成功整个系统都会在我的思维控制之下,但我努力了这么久,仅仅只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权限:控制先前藏在核电站大楼里的小型范式力场发生器、监控城市里的少量摄像头、控制广播、接通电话联线、修改部分市民身份信息之类的。城邦网络工程师把控制防火墙的权限放在另一套独立的子系统里,真是该死。”




“…你想控制城邦网络的目的是?”




“我要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实验,比单纯用范式力场笼罩某片区域复活亡者更加有趣。我要把罗克塞特城邦变回曾经的洛杉矶!这就是我的大计划。”




一声暴雷炸开,瓢泼大雨瞬间变成空中海啸,雨声和黑暗吞没了一切,只有电话亭里通话面板的蓝色荧光微微闪烁。瑟维的表情凝固了,“曾经的洛杉矶。”他僵硬地重复着。




“没错,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去一趟核电站办公大楼,把‘钥匙’插进顶楼实验室的工作站里——一个U盘,是我在先前那场实验开始之前留下的后手,等你到达核电站八楼的时候我会操控浮空全景摄像机把它送到你手上,蓝色条纹的那款。‘钥匙’里面的命令程序能够强行关闭防火墙一分钟,这样我就可以趁机夺取网络中枢的位置。怎么样,罗伊?协助我成为控制整个城邦的中枢,动力中心和实验中心都会处在我的掌控之下,‘我’就是最大的核电站和最强的范式力场发生器,我可以把整座城市的锚点抛往城邦世界建立之前。我所能做到的不再只是复活死人,我还能‘复活’整座城市。”




“这就是罗克塞特一定要杀了我的原因。我们在应用研究路线上产生分歧,他想利用范式力场制造不死军团:把时间锚点固定在几秒钟之前,让死亡的士兵瞬间复活于战场,不带一丝犹豫继续投入战斗。而我对战争毫无兴趣,我痴迷概率物理学,想要尝试进行‘复活’洛杉矶的实验,而他当然不希望我毁了他一手打造的企业帝国。”




“我现在只是一缕没有实体的思想,库特·弗兰克曾经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选,而现在,决定权在你的手上。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个小忙,罗伊,我可以向你保证——另一个瑟维·勒·罗伊和另一个库特·弗兰克一定能在洛杉矶过上幸福生活。虽然那时‘你’已经死了,但与其行尸走肉般孤独地活在目前这个糟糕透顶的城邦里,不如为另一个自己创造美好未来,不是吗?”




米普尔的像素头像咧开一个阴谋得逞般的诡异笑容,他敢肯定魔术师一定能够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








06




瑟维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像个企图毁灭世界的终极反派那样,开着抢来的警用SUV一路警灯狂啸着冲进罗克塞特企业园。




五分钟前他在广场的游行队伍中用那把从废弃工厂里带出来的手枪干掉了一名防暴警察,枪响的瞬间人群方寸大乱,有人奔逃有人惊叫,更多人掏出先前准备好的棍棒咆哮着冲向防暴警察的车队,警察们举着枪喊着威胁口号围拢上来,泄洪般混乱的人流把他们冲得七零八散。枪声四起,有人栽倒下去,更多示威者涌上前,暴怒的群众像黑墙一样压向警察部队。瑟维在嘈杂的人群中跟着喊叫声喊叫,甩动手腕将帽子高高扔向天空,随手拖过一个倒霉的示威者充当盾牌,掐住对方冲向警用车队。他用枪口抵住车门前那个防暴警察的腹部,把仅剩的四发子弹全数打进对方身体,同时用人肉盾牌挡下更多来自警察的子弹。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麻,他丢开手枪和示威者的尸体,跳进驾驶位,猛踩油门撞向人群,更剧烈的混乱随之而来。瑟维硬生生地把人墙撞出一个豁口,无数尖叫声被卷进车轮之下,他无暇顾及,离弦之箭似的向着罗克塞特企业园一路飞驰。




他在心里向上帝忏悔,为那些死在暴乱中的无辜者。对不起,他心想。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世界上只有安宁平静的洛杉矶,《预防犯罪法》和罗克塞特城邦并不存在也不会出现。防爆警的车队在身后紧追不舍,他的身体在发抖,额头在冒汗,他告诉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害怕、保持警惕、保持冷酷,为了库特·弗兰克——拯救库特就是拯救世界,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英雄。米普尔的声音从他耳道中的通讯器里传出:“嗨!多完美的一场暴乱,我们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一,干的不错!现在你的目标是活着抵达核电站办公大楼,我可以控制那里的广播系统和所有小型范式力场发生器。虽然在你冲进大楼之前就铁定会被守卫在那儿的‘蜻蜓’们烧成灰烬,但下一秒另一个你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蜻蜓’锁定目标并发动攻击起码需要十秒钟,加上在大楼里受到角度的影响,运气好的话你能活到二十秒,以你的速度大概可以跑出七八十米远,实验室在八楼,‘蜻蜓’肯定不可能让你从同一处楼梯直接爬上去。算算看——这大概是一场有十多个瑟维·勒·罗伊参与的接力赛!为我们的运动员欢呼三声!喔!喔!喔——”




“你可以考虑闭上聒噪的嘴吗?!”车尾被狠狠撞击,瑟维整个身子差点撞上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扯回去,他咬牙切齿地左打方向盘躲避更多来自身后的冲撞,同时对着发出噪音的米普尔没好气地大吼,“闭嘴前麻烦解答我一个顾虑!在我以之前某个时间锚点的状态复活后,‘我’不可能拥有现在的记忆,在那种情况下半秒钟的犹豫迷茫都可能加速新一个‘我’的死亡——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体现了占领核电站大楼广播系统的必要性,罗伊,毕竟复活后的你耳朵里可不会有什么通讯器。”米普尔充满电流杂音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兴奋,“我会设定每一个力场发生器的参数——人死去的位置、时间,以确保范式反应的指针指向你。我要尽力锁定位置参数,让重生的你出现在上一个你死去的地方,并且将时间锚点的极限设置在五年零六个月之前——那时你还没因海难去世呢。然后我只需要用广播说服每一个你根据我的指令去做就好了,听起来并不难,对吧?”




“但愿如此。如果某一个‘我’被吓到想要跑路,你一定要跟他强调这么做是为了库特·弗兰克。”




在车轮和路面刺耳的摩擦声里,他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无垠夜空下的天台,库特瘦削的身影轻轻仰倒进身后的黑暗里。他又想起更久之前的时候,库特安静地昏睡在白得惨淡的病房里、半个月之后终于等来的那个令他如释重负的睁眼。他想起雾雨弥漫的伦敦、充满阳光的洛杉矶,想起他们每一次午后小憩时依偎在一起的肩膀、十指相扣的手,无数次满怀爱意的拥抱和亲吻。他想起他的库特·弗兰克——比铜墙铁壁坚韧百倍的士兵,比明月星光温柔百倍的爱人,比世间一切美好还要出色百倍的奇迹。他想起薰衣草,想起海浪,想起暴雨,想起库特身上的伤疤手上的薄茧,想起他们曾经一同度过的遥不可及却又如期而至的每一天。




紧迫的时间不容许他回忆更多,瑟维凶狠地将眼泪逼回眼眶。警车咆哮着撞开岗哨铁门,车轮颠簸着快速爬上公路,罗克塞特城邦的动力中心就在前方,核电站大楼像一个居高临下、横向发展的肥胖巨人,移动机器人系统全方位保护着它,任何未经授权的侵入者都会第一时间遭到“蜻蜓”的无情歼灭。几乎变成一团废铁的警车飞速撞上大楼前的铁丝网围墙,失控的疯牛一般闯进核电站的警戒圈,身后疾追而来的车队在铁网外紧急刹住,警员们冲下车,无数黑洞洞的枪口隔着围墙的豁口指向瑟维。魔术师踹开车门跳了下去,子弹击穿铁皮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开始朝大楼门口助跑,身后油箱爆炸带起的滚滚热浪把警车的残骸掀到空中。瑟维被爆炸的冲击弹得向前飞去,第一架“蜻蜓”出现了,它的尾部缓缓弓起,腹部由白转红,一次性电池爆炸,等离子球看似缓慢地飘过空气,没入瑟维的身体,白色的光蒸腾起来,魔术师瞬间化为一捧冷灰。




“接力赛开始啦!”米普尔被扩大无数倍的电音从遍布核电站的每一个广播里传出来,“跑!罗伊!快跑起来!!跑进前面的大门!”




穿着燕尾服的瑟维显然没缓过神来,手中还拿着表演用的高筒帽和魔术棒,一枚子弹射穿他的肩膀,他痛呼一声迈开步子开始飞奔。“这他妈是什么情况!?”他跑了十三秒,另一架“蜻蜓”用等离子球回答了他的问题。下一个瑟维瞬间出现,湿漉漉地裹在浴袍里,尚未擦干的头发还在滴水。




“冲啊罗伊!往大门跑!!”米普尔的声音在核电站上空回荡,魔术师惊叫着踢掉拖鞋跑了起来,甩出一身水珠,他的身影亮起来,又暗下去,转瞬之间穿着运动服的瑟维踩着灰烬重生。他的眼神刚刚聚焦就看到冲自己弓起尾部的“蜻蜓”,惊叫一声想要后退躲避,米普尔通过广播冲他大喊:“没时间解释了罗伊!向前跑啊!!为了库特·弗兰克,快往大门跑!”




“库特?”没有犹豫,魔术师拔腿就跑,向着核电站大门,“库特怎么了?!这是哪里?”




他跑了十八秒,背部中了三枪,等离子球被人体电磁场吸引,缓缓隐入他的身体,半截向前伸出的手臂从空中落下,大门把手就在眼前。下一个重生的瑟维系着花边围裙,在半空一把接住那只鲜血淋漓的断手又飞快地扔掉,“操!!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所以绅士在受惊的时候也是会爆粗的对吗?来不及多说了罗伊,拉开门进去!快快快!!”




魔术师的身影在进入核电站大楼的一瞬间被烧成灰烬,下一位穿着工装服的瑟维在米普尔的指引下冲上楼梯,他跑到第二层,利用走廊和障碍物撑了二十六秒,“蜻蜓”终止了米普尔的计时。“你刷新了记录!真不错啊罗伊!我是说上一个罗伊——快跑!往楼上跑!!为了库特·弗兰克,不要问问题——右转弯!”




“你他妈是谁?这是噩梦吗!?”套着沙滩短裤的瑟维手里拿着香槟向楼上跑去,酒水撒了一路,“蜻蜓”射出的等离子球紧随其后。“目前为止你一共说了三句‘他妈的’,绅士!”米普尔兴致勃勃的声音在整栋建筑中回荡许久,“罗克塞特正带着安全警察赶往核电站,他们的步兵战车可比防爆警部队厉害得多!抓紧时间啊罗伊!继续往楼上跑!”




负责监控公路的摄像头排成长串在空中旋转,处于米普尔控制之下的它们正记录着二号公路上发生的一切:安全警察的步兵战车拖着百米长的灰白尾尘,橡胶履带碾压地面朝着核电站的方向轰隆行驶,足以撕裂人体的大口径弹药在战车前端的重机枪口里蓄势待发。一群铁齿铜牙的凶悍巨兽。




“下一个!!”科学家骤然拔高的声音震得大楼里天花板直抖,西装革履的瑟维被喊声惊得脚底一滑,狼狈地跌倒在通向第五层的楼梯上,“时间不多了罗伊,站起来!跑起来!快呀!!为了库特·弗兰克!”魔术师奋力一跃,空中火光亮起又暗下,另一个瑟维的膝盖重重磕在五楼的地板上,他挣扎着爬起来,跟着米普尔的指示继续向楼上冲去,“蜻蜓”在他身后立起尾部的发射管。一场极度荒诞刺激的追逐戏码正在核电站大楼上演,亦正亦邪的主人公像一道闪烁在等离子球火光中的不灭幻象,被广播里激动到发抖的电子男声牵引着跑向顶楼实验室,鲜血和灰烬洒满他来时的路。




瑟维·勒·罗伊感到困惑,上一秒他还趴在库特的病床边浅眠,感觉到有人把柔软的薄毯搭在自己肩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身处陌生之地,昆虫模样的机器人在身后嗡嗡追赶,到处是血和硝烟的气息。薄毯从肩上滑落,一个声音催促他行动起来:“就是这一层,罗伊!左拐直走第三个房间,进门前接住‘钥匙’——浮空摄像机就停在拐角!蓝色条纹那款!!——把它插进实验室工作站!!别犹豫,这么做是为了库特·弗兰克!!”




“库特在哪儿?你又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他飞快跑过拐角,短暂避开“蜻蜓”的攻击角度,一个蓝色条纹的全景摄像机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来,他脚跟蹬地纵身一跃,一把扯下那枚挂在摄像机下方的U盘,转身撞开第三间实验室的房门,惯性使他失去平衡,坚硬的地面向他扑来。他摔倒在地,眼冒金星,紧随其后的五六只“蜻蜓”挤在狭窄的门口试图冲进房间,米普尔惊慌地大吼:“快把U盘插进工作站!那个亮着红灯的插口!这个时候被打中就全完了!!‘钥匙’可不能再生啊!想想库特·弗兰克,照我说的做,‘你’很快就能见到‘他’啦!”




数只“蜻蜓”的腹部同时喷出火光,瑟维手脚并用地爬向插口密布灯光闪烁的实验室工作站,举起U盘对准红色接口用力捅进去,然后一头栽倒在地。火球进入身体前,他听到子弹扫射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听到广播里传出疯狂的大笑。那个聒噪恼人的神秘男声仿佛在宇宙间回荡,瑟维听到他说:那么,欢迎重回洛杉矶。








07




他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昨晚的欢爱前后他们始终没有想起把窗帘拉上。他眯起眼睛想要躲避光线的棱角,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床边坐下,为他隔开阳光,俯身摩挲他的耳廓和侧脸。他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来自爱人的轻抚,忽然想起什么,撑住半个身子坐了起来。




“抱歉,亲爱的,我忘了今天是你出航的日子,吃过早饭了吗?世界各地的观众肯定已经等不及想观看大魔术师罗伊先生的巡回演出了。”他一边打趣一边起身穿上衣服,准备去厨房给爱人做早餐。但对方并没回应,只是笑着扣住他的后脑,蜻蜓点水般吻了他的嘴唇。




“计划有变,库特,我不打算出门了。比起世界巡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打算。”魔术师托过他的手,将一枚凭空变出的戒指套上他的左手中指,箍住指节的银指环闪闪发亮,他惊愕地抬头望向对方,眼里是一片清澈广缈的汪洋。




“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库特·弗兰克?如果你的回答是‘愿意’,我想,配上一杯恰好的热茶,我们应该在早餐时谈谈婚礼和蜜月的事。”








全文完






——————————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天使!自己笔力实在不够,很多逻辑上的东西都表达不出来…担心很难看懂,于是整理了一下时间线放在末尾↓




时间线:




七年前,瑟维28岁,库特21岁。


库特是英国陆军士兵,在阿富汗赫尔曼德战争中负伤,回到伦敦疗伤,后来退役。


瑟维工作的剧院破产,库特在结束治疗期后和瑟维一起搬去洛杉矶,瑟维在洛杉矶剧院工作。一开始两人住在狭窄的公寓里。




六年前,库特22岁,瑟维29岁。


仅仅一年瑟维就赚了足够的钱,在僻静的郊外买了一栋小型别墅。库特处于康复期。




五年前,库特23岁,瑟维30岁(海难去世)。




四年前,技术大爆炸,城邦世界建立。


库特24岁,加入安全警察部队。




三年前,脑皮质精神链接实验取得成功。




两年前,范式力场被发现。


后来的两年间米普尔一直在建造巨大的范式力场发生器。




今年(故事开始时),库特28岁。


范式力场实验造成大灾难,第一个复活的是30岁的瑟维(五年前的瑟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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